地名,像是被人刻劃用來開啟某種記憶情感的空間符碼。有時,從中可窺見一些歷史的轉折與演變。有時,我感覺它像胎衣般裹著人們最初的鄉愁與懸念……
前陣子,電視報導著台灣某動物園可以搭遊園車進入獅子的活動空間裡,感受近距離觀賞猛獸的刺激。那使我想起了六福村野生動物園,也想起了關西。這個與台灣完全沒有任何關聯的地名,就像殖民時期的古老建築被保留在時代遞邅的軌跡裡。
關西舊名咸菜甕。一個光聽聞就讓人油然生起一種滋味的道地客家地名。於嘉慶道光年間因樟腦、茶業的日益興起而形成街市。此地位於新竹縣東北、鳳山溪的上游,由於被馬武督溪與牛欄河切割成凹入的盆地,形似客家人醃漬用的咸菜甕而得名。大正9年,日人在台實施地方制度與地名大改正,很多舊地名就在那時失去了原有的名稱與取名的意義。咸菜甕就在那時被改為關西,除了因「咸菜」的日語讀音與日本的地名「關西」同音外,我想那也關乎著鄉愁吧!從此,一個被遺忘在殖民歷史裡不再發酵的地名,很少明白的被記起。
第一次聽到關西,是因六福村野生動物園。野生動物園改變了人觀賞動物的距離。以前,遠遠地把人隔開。現在,人把自己關在會移動的高級鐵皮籠子裡,與牠們近距離地熱切對望!被圈著的動物,不曉得牠們的生命只是用來被觀賞。現在,人們隔著車窗,睜著大眼興奮地壓著抖顫不已的心跳,與好奇而不知所以的獅子調換了以往觀賞與被觀賞的位置,或者說,觀賞的同時也被觀賞?而獅子是怎麼看待這些把牠關起來餵養的人類的同類呢?當1969年最後消失的那隻野生梅花鹿,在找不到任何一隻同類時,偶而,抬起頭,望向遠方無盡的孤獨……,那眼裡,又存在著多少的疑惑?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動物?
人,很少自覺是動物。也許只有在上生物課時的短暫認知。人類自謂高等生靈,有別於其他物種。而與黑猩猩的差異僅取決於那最重要的1%基因。1%的差異極小,卻決定了你是人類或是黑猩猩。也可能註定了你會是在籠裡或籠外!
日本北海道的熊公園裡,熊模仿著人類作揖乞食,讓我恍惚的以為是人穿著熊皮扮成熊在逗人!人類喜歡看到動物模仿的滑稽模樣,也喜歡把自己的喜好加諸在寵物身上,「天生萬物以養民」的想法似乎不只在食用,取悅也是!動物園的存在不是為保育,或許有些教育的功能,但絕大部分卻是為了取悅人類,要不,怎麼會藉著不斷引進明星動物以促進絡繹不絕的參觀人潮?那種感覺好像是拿珍稀的保育動物在消費著人們的新鮮感!
對於一隻出生在動物園或長期豢養的動物而言,動物園已成為牠們的家。有關荒野的記憶,只隱約地被封存在一個彷彿人類可以隨手抹去的野性裡。那種感覺像是翻版的十八世紀殖民主義,殖民者試圖解構被殖民的習性與對荒地的信仰,因為這世界已變成人權社會,人類像殖民者一樣想主宰這世界的秩序!於是,就像咸菜甕的味道,被置換成關西的握壽司般。然而,又有誰在意這之間的差異?
最近看到這樣的一句話,讓我深深的警惕:「人類是個不問對錯,很容易漸漸習慣一件事的生物。」它談的是戰爭,但人們對待人以外的生物,何嘗不是如此?
我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養成習慣,也在習慣下輕易地忘了對錯!
當看慣了Discovery頻道裡的動物,再走進咸菜甕野生動物園裡看著遠處的獅子猛然逼近,也許那一刻我們會突然的發現,這世界只有當下最真實!
真高興又看到江某老師的有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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