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遺忘的記憶】

會買這本詹宏志的書『人生一瞬』，只因看了序文裡一段描述他載著過世父親的遺體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與生前彼此不多話的父親遺體沉默相處的畫面讓我心有戚戚焉，眼眶不自覺地微微的酸楚。

這篇自序“記憶金庫”裡有一段：「我們不可能記得未來，未來只能做為意見或期待的對象，我們也不可能記得現在，因為現在是知覺感受的對象，與記憶有關聯的，只能是過去。記憶，是時間流逝後我們的某種知覺或觀念的狀態或情感，因此，所有的記憶，都隱含著一段消失的時光。…..而所有已失去的時光，無知的、青春的、不那麼青春的，即使是不愉快的傷害與傷痕，如今，也成為追憶的對象，或者說，正是因為失去了，它們如今都成了我的美好過去。」想來確實有些是這樣，但有的遺憾並沒有消失或隨著時間淡然或美化；那些遺憾一直都還存在著，像不敢表白情愫因而錯失的姻緣及過於莽撞強牽女孩子手而遭抽離的窘態，以及未遵照父親過世前在重病中拔管的要求讓他備受苦痛的折磨，這些偶而會在無來由的記憶裡閃現，卻還依舊令我極力地想甩掉或一再地生起欲淚的遺憾！也許有些記憶會自動美化，有些則潛藏在角落，在不經意間浮出又忽然地被想起；一如不留意撞到手肘麻穴的瞬間抽痛，令人錯愕！

   然而，記憶絕不像被封存在金庫裡，人人有一把開啟的鑰匙；倒更像是破舊的黑膠唱片，有時跳唱著動人的老歌或卡在某段音軌一再重複著那句歌詞，有時則發出走音的怪腔調或伴著擺脫不了的雜音。記憶，可以在意識裡一再地被提取；但有些已潛入更深的底部，讓人以為已消失在過往的時空。照片、歌曲或某些相似的場景，總是會勾引起些許被遺忘的片斷；有時感懷，有時泛起一絲絲的不堪；但在現實世界裡，這些只似過盡千帆，在轉瞬間彷如錯幻的時空，一剎即回！也像映在街邊玻璃櫥窗裡的身影，對照著窗外的人兒，似有種不真確的虛幻，卻是如實的反射，而眼眸中偶而閃過一絲迷惘，瞬被身後過往行人的映影拉回；記憶就像這般難以捉摸且真實中摻雜著虛幻，一些虛幻是在潛意識裡編排的美好，有些則加深了傷痛；過往的事實就這樣在不知覺中發酵，不論安於或不安於現實，它總是無來由的被投擲在你波湧的腦海裡，然後，似一縷輕煙般升起、消散……

   隨著記憶的逐漸消褪與積累，我們的生命鎏光也一點一滴的流失。然而，憶念之情卻倍加濃郁，彷彿從深邃的古井裡舀出種種過往的滋味；其中有酸、有甜、有苦澀，但更多的是綜合口味！孩提時清清如水，青春年少時五味雜陳，老來回憶時總是百般溫存，而臉龐上的每一道皺紋像是刻畫著一些已釋懷的往事，不論酸澀或甘甜；也許，有人會認為那是成熟，我倒以為是放下，由於再也沒有多少時間可計較地重新看待過去，因而讓自己解脫，也讓記憶的情緒重新發酵，好似終於放開捏在手裡的一縷絲線，讓心裡的那祇風箏自在地遠颺；然後，漸漸地記憶變成淡淡的懷想，也更適於淺嚐；原來，這就是溫存的況味，一切都那麼的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