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


絕庸俗地度日,卻總是在日子過去後發覺,我正是那逃避的庸俗......

2012年4月27日 星期五

【像流蘇忍住四月雪】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王維《鳥鳴澗》

                                      層層疊疊覆如千堆雪的流蘇

    我想請你
    堅強地忍住脆弱
    像蛹忍住蝶,楓葉忍住秋天
    新濺下的
    一枚水滴忍住破散
    我想請你
    平衡內在的美麗
    如雪花的結構,流蘇的四瓣
    泛黃紙卷上
    夜靜春山空的一首五絕
    -陳依文
最近新添了一本詩集,陳依文的《像蛹忍住蝶》,就是因為這首詩讓最初的猶豫變得不在乎,不在乎是否又會增一分未竟之書的重量,不在乎原本想堅強地忍住脆弱的荷包!
  
這世間所有,更迭有時。像蛹忍不住蝶,楓葉忍不住秋天。而所有美麗的終必消散,如一滴新濺下的水珠。
雖然美麗的終必消散,而所有內在平衡的事物,必定美麗。雪花的結構是平衡對稱的,流蘇的四瓣亦是。想那如雪般美麗耀眼的流蘇忍住春天,彷彿東風不來,溶不盡四月殘雪。而一樹上千萬朵的纖細小花,也像極了新嫁娘的婚紗,綴滿了細碎翻浪般的蕾絲。但更精彩的是張曉風在她的散文《流蘇與詩經》裡將四瓣與四言作了巧妙的結合:「流蘇那樣簡單地交叉的四個瓣,每一瓣之間都是最規矩的九十度,有一種古樸誠懇的美,像一部四言的《詩經》。如果要我給那棵花樹取一個名字,我就要叫它詩經,它有一樹美麗的四言。」《詩經》是以四言為主的詩體,是中國古代四言詩的濫觴和代表。而流蘇就是那一樹最美而無句的四言。



流蘇屬的學名(Chionanthus)是由希臘文chion()anthus()所組成的,意指其花白似雪。而盛放在四月,稱其「四月雪」再貼切不過了。流蘇細長的花冠深裂為四瓣,猶如古代仕女服裝之緣飾(流蘇)而得名。流蘇屬於溫帶的落葉小喬木,分布於台灣、日本、韓國及中國。在台灣主要生長於西北部大漢溪流域低海拔山區,但因低山多已開發,目前野生的流蘇已很罕見,僅在林口台地尚有殘餘,因而被列為瀕危的珍稀植物。現在四處所見多為栽植種,且多採種自台大校園。
東亞所產的流蘇C.retusus另一種產於北美東部的美國流蘇C.virginicus為不連續分布的兩個屬,之間隔著廣大的太平洋與美國中西部,這樣不連續的分布,在植物地理學上值得探討,其遠祖可能是相當古老的植物。這類不連續分布,在過去古大陸應都呈廣泛連續分布,後因板塊漂移而分開,久之,不適應的消失,適應種也因長久隔離,基因不再交流,而變成區域性特有的物種,因此就出現了這種不連續分布的情形。

台灣的山林雖小卻層疊多樣,三月苦楝、四月流蘇、五月油桐、六月遍樹相思了。一季繁華,似這般更迭如初,經年累月,如新似舊,卻任誰也無法讓流蘇忍住四月雪。山林景物、人間世情莫不如是。不禁讓我想起元曲‧關漢卿的《四塊玉‧閑適》: 
南畝耕,東山臥
世態人情經歷多,閒將往事思量過
賢的是他,愚的是我,爭什麼?
這人世呀!無非就像張愛玲在她的小說自序裡說的:「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
爭個什麼? 

2012年4月17日 星期二

【此彼岸非彼岸,談彼岸花與國慶花】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覓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秦觀‧踏莎行

                                         紅花石蒜(彼岸花)
有時,我們漫不知所以的尋覓著一種心靈慰貼的感覺,恍如就在那觸手可即的不遠處,卻又像隔著一層薄霧,伸出的手,握無可握,杳無所觸;也像彼岸,眼望穿,卻難渡……
年輕時,一度喜歡日本國民歌姬山口百惠,也同時喜歡她唱的幾首歌,而其中一首「曼殊沙華(マンジュシャカ)」最令我印象深刻。除了歌好聽外,歌名也特殊,且歌詞令人感傷:
「直到最近才明白。原來,也會有悲傷而流不出淚的時候
那時才知道,為何幸福總是難以捉摸又那麼的沈重
給你的信,最後一行該如何寫,卻想也想不出
在哪裡說個分明呢? 窗邊花開的時候嗎?
還是花散飄零的時候? 不,是在被你寵愛的時候。
曼殊沙華,戀愛的女人! 曼殊沙華,罪惡呀!
連白花都被染成了鮮紅。
到現在,我仍癡癡地守候著那個無法實現的承諾。
至今,仍一心一意地追逐著那個無可言喻的溫柔。
對你的思念,到何處才能停泊……」
(摘自網路翻譯)
曼殊沙華,一種源自佛經裡的花。日本將之附會為「彼岸花」,花語為「悲傷的回憶」,正如這首歌所傳達的感情。(此首歌後來梅豔芳有翻唱過,王菲亦有一首自己作曲林夕填詞的歌亦名彼岸花。)
然而,佛經裡的曼殊沙華原意為天界之花,見此花者,惡自去除。日本彼岸花的喻意卻正好相反。彼岸(ひがん)在日文有二個意思,一為對岸。一為特定時節(特指在春分或秋分加上前後各三天共七天的那段期間)在秋彼岸時節日本人會到墓前祭拜(墓参り),把水灑在墓上,洗去墓上的污穢,表達對已故親友的思念與關懷,如同我們的清明節掃墓。而彼岸花大多生長在田間小徑或墓地,且是在秋彼岸期間開著如血般濃艷的腥紅色而得名。此花也因其生長特性,花凋長葉,葉落生花,終其一生,花葉不相見,故名彼岸。有傳說認為此花為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只開在幽冥之途。後來不知怎地,附會其為佛教法華經中提到的曼殊沙華,因而就有了彼岸花就是曼殊沙華之說。但一為天上之花,一個開在幽冥,兩者差異何其大呀!這種附會卻讓我想起胡蘭成在六0年代流亡日本,受邀在名古屋講心經時的一段話:「印度的佛法與中國的黃老,是照映出日本文明的前後兩面鏡」我則覺得儒學對日本的影響遠超過黃老。
彼岸在佛教的說法指的是「解脫的彼岸」。也就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波羅」。《大智度論》:「波羅,秦言彼岸。蜜,秦言到。若能直進不退,成辦佛道,名到彼岸。」由此可知,佛教的彼岸與日本的彼岸,一為解脫,一者輪迴,二者一對照就知,此彼岸非彼岸也。
彼岸花之名稱由來頗似於台灣的綬草。綬草由於開於清明節前後,故又名清明草。二者同樣開於具特定指稱的掃墓節日。在日本,彼岸花、芒草與紅蜻蜓並列為日本秋季來臨的象徵。台灣呢?有什麼花開對應福爾摩沙的秋?我會選台灣欒樹、山芙蓉、芒草三種,看著循序漫開的秋色在漸變的花容裡緩緩流逝……然後,楓葉接續著宣告-秋盡、冬來了。
日本的彼岸花指的是石蒜科的紅花石蒜,分布於中國、韓國與馬祖。二千多年前日本從中國引進後,日本農家認為石蒜的地下鱗莖有毒可驅鼠,也習於在農田或住宅附近種植彼岸花。而台灣本島沒有紅花石蒜,卻有一種花色金黃的金花石蒜,二者都有特殊的生長機制,主要花期約在九至十月,花謝後開始長葉,至隔年四月葉子凋謝前為其行光合作用的營養期,於五月至八月無花無葉僅餘地下的肥大鱗莖,以此休眠方式避夏,躲過盛暑的酷熱。而此花葉不相見的情景倒令我想起杜甫的《贈衛八處士》:「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我覺得如取名為「參商花」不更貼切麼?只是大概沒多少人懂吧!

金花石蒜主要分布在北部及東部的海邊山崖。早年因日本人的青睞,造成商人向沿海居民搜購金花石蒜的鱗莖銷往日本,故野外能採的金花石蒜幾乎被挖掘一空。僅存崖壁上採摘不到的植株。我於去年十月下旬帶著基隆故事館志工走讀基隆嶼,登岸後,眼見崖壁一片金黃,出乎預料的正逢金花石蒜的盛放,直讓志工們驚呼連連。然而,船家卻說上個星期開得才多呢!因為金花石蒜大約在十月十日左右盛開,且那綻開的金黃色花球有如國慶煙火般燦爛的連綿整個山丘,故基隆一帶的船家、漁民及沿海的居民們都稱其為「國慶花」。
原來,那些秋天綻放的顏色背後,有一種文化圖像,在記憶裡流淌。那些作別的過往與喜嗔,也像墨染般點滴沁滿心緒……而花開了,彷彿應著時節的小小邀約,一朵,兩朵。然後,滿山遍野!
山口百惠 演唱曼殊沙華〈you tube

2012年4月7日 星期六

【肥胖正在傷害地球】

 
    「體重是個人問題嗎?不!肥胖已成為道德問題,因為體重上升會增加他人的成本。」這是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生物倫理學教授辛格所發表的文章,刊於商業周刊1270期,文章標題是聳動的:「肥胖正在傷害地球」。
    他並非在詆毀肥胖,而是正視體重上升連帶的影響。人類已變得越來越胖,在澳洲與美國肥胖族已是司空見慣。他在機場看到一名身材苗條的女性帶著約四十公斤重的行李搭機,需多付超重的費用;而一名比她重四十公斤的男性,攜帶的行李沒有超標,卻不用多付一分錢。但從飛機耗油的角度看,其實是一樣的。澳洲航空公司曾指出2000年以來成年乘客的平均體重增加了兩公斤,從雪梨飛往倫敦得增加燃油成本472美元,若每天該航線往返三次,一年裡燃油耗費將多達一百萬美元。而燃油用量增加不僅關係到財務成本,也關乎環境成本,因為那將增加溫室氣體排放量,加劇全球暖化。
    肥胖亦導致醫療保健成本的升高。美國和加拿大的肥胖人口為醫療保健業額外增加一千二百七十億美元的支出(約台幣三兆七千億)。他建議全球政府應推行防止體重增加的公共政策,也強調人們應不止關心地球人口的數量,也需關注品質。為了人類的長期福祉和地球的自然環境,你我的體重,都不僅僅是個人的事。
    20111031日,菲律賓嬰兒丹妮卡‧卡馬喬的誕生象徵著世界人口突破70億。聯合國所屬機構人口司從50年代開始負責世界人口的統計和預測工作,他們每兩年發布一份世界人口前景報告。雖然有許多國家關心的人口問題是生育率太低,但事實上即使全球人口成長率已下降,全球人口數量卻仍創歷史新高。
隆納‧萊特在其《失控的進步》書中說:「舊石器時代,從一次獵殺一頭長毛象,到學會一次獵殺兩頭長毛象的獵人,是進步了。但當獵人學會把整群獵物逐下懸崖,一次獵殺兩百頭長毛象時,就是進步過了頭。」人類太聰明了,當所有生物都還在為生存而掙扎時,人類早以驚人的繁殖率佔領地球了。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地理分布範圍都極為有限,只有人類是例外,人類是地球上唯一遍布全球的物種。時間一久,人們潛意識裡自覺人類是地球上唯一的主宰,其他的生物是綠葉,只是為了讓人類世界更多采多姿而存在。
「如同所有生物一樣,人類也是在嘗試錯誤中存活至今;但不同於其他生物,我們的存在已變得如此巨大,大到我們沒有犯錯的空間。而這世界已變得太小,小到不容我們犯下任何大錯。」隆納‧萊特提醒人們小心不要犯下大錯,但人類已回不了頭了!現今世界各國無止盡的追求經濟發展,有如在虛弱的地球猶淌著血的胸口上,再捅上一刀!這次任誰也不願再鬆手,尤其發展中國家之巨鱷,中國與印度。
人類有太多太多的藉口,不願稍稍改變種種耗費資源的享受,就像有些希臘人民寧願國家破產也不願放棄既有的福利。澳洲生物學家佛萊尼瑞稱人類為「啃噬未來的人」,就像現在的餐飲文化「隨你吃到飽」,你吃掉的與身上增加的肥肉正是自己未來子孫的資源。捷克作家恰佩克說:「差勁的獵人一旦出現,所有的獵人都學壞變成了差勁的獵人。」現今世界上出現的那個差勁獵人就是美國,果然各國也跟著在學壞。
讀著作家張惠菁《你不相信的事》裡的一段話:「我忽然發現,一直以來我稱之為愛的東西,其實不折不扣,正是我的惡。」頗覺得感慨,沒有人希望世界變得更壞,但人類卻正是那不斷在傷害地球的惡,以人類自詡的進步與文明。離開懵昧後,文明讓人類越來越胖,反觀地球卻越來越瘦。也許你不相信肥胖正在傷害地球,但差勁的獵人總是無所不在,你可以拒絕跟著學壞嗎?如果可以,也許人類的未來就不會像莊子《大宗師篇》中所言:「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